论价值观的文化功能

                            王现东

（华侨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摘  要：对价值观文化功能的讨论基于两个基本方面：一是当今时代全球化的现实，一是价值观在文化体系中的特殊地位。价值观的功能是一种文化功能，价值观形成和发挥功能的过程本质上是文化“化人”的过程。价值观的文化功能是多方面的，主要体现在：评价和导向、规范和约束、教化和凝聚、文化整合与驱动等方面。探讨价值观的文化功能，有利于我们加深对文化重要性问题的认识，增强文化建设和价值观建设的自觉性。

关键词：价值观；文化功能

当今时代，文化问题越来越成为全球化语境中的热点和焦点问题，各国各民族的文化矛盾和文化冲突越来越聚焦于价值观的矛盾和冲突。“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竞争，将是以价值体系和价值观念为核心的思想和智慧之争。”^[1]就中国而言，自鸦片战争以来的社会转型，本质上是一种文化转型，而文化转型的关键则是价值观的调适与变革。价值观在人类文化体系中居于特殊重要的地位。有学者指出，不同民族文化体系的差异，主要系于价值观的差异，文化的历史演变也标示着价值观的历史演变，在文化建设中，“起核心作用的就是改变价值观，建立新的价值观；改变思维方式，建立新的思维方式。”^[2]有学者认为，文化的核心是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价值观念居于文化的最深层，文化的影响力、凝聚力主要是文化深层价值观念的作用^[3]。还有学者指出，“文化的核心内容是价值和价值观念。一切文化产品都必然通过它的思想内容、科技含量、审美情趣、风格式样等负载一定的价值取向，传输一定的价值观念。”^[4]探讨价值观的文化功能，有利于加深对文化重要性问题的认识，增强文化建设和价值观建设的自觉性。价值观的功能是一种文化功能，价值观形成和发挥功能的过程本质上就是文化“化人”的过程。

一、评价和导向功能

评价是价值观最基本的文化功能。评价即价值评价，评价与价值、价值观紧密相关，无关价值和价值观的判断不能称之为评价。价值评价本质上是一种认识活动，是主体对客体有无价值和价值大小等问题的认识。“评价，是价值意识朝向价值客体的对象性精神活动，即价值意识在主客体价值关系中的现实表现。”^[5]

评价作为精神、认识活动，贯穿于人类的社会生活和日常生活。例如，饮食讲究绿色健康，出行注重安全快捷，购物倾向于价廉物美，旅游追求身心放松、精神陶冶，等等，反映的正是生活中人们的普遍价值倾向，是价值评价活动参与的结果，是人们价值观评价功能的体现。其实，人与外界事物的关系往往表现为一种现实的价值关系，与主体不构成现实价值关系的事物往往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对待。评价作为价值关系的体现，是价值主体对价值客体的一种评判。这样的评判事关价值主体的利益、需要和情感，决定价值主体对价值客体的态度和处置方式，也决定人的行为和实践方式。

评价结果基本有两种：肯定的评价和否定的评价。在主客体价值关系中，如果价值客体能够使价值主体的需要、利益、愿望、情感等得到满足，使主体感到满意、喜欢、有兴趣、欣然接受、积极对待等等，是肯定的评价；主体感到不满意、不满足、拒斥、否定、厌恶等等，是否定的评价。人们对同一价值客体有时会做出相同或相近的评价，有时则可能是相反的评价。因为评价总是与人们的利益、需要、愿望、情感、知识、信仰、理想等复杂因素密切相关。究其根本，是真、善、美、利、自由等价值形式的多样性，以及人们价值观的差异性，导致了价值评价标准和尺度的差异性和多样性。

就评价主体的具体形态来看，评价可分为个体评价、群体评价、社会评价、人类历史评价等。在现代社会，社会评价越来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社会评价的基本形式是社会舆论评价和权威评价。社会舆论评价体现公众的情感、好恶和价值观，往往融合成一种强大的现实意向，成为左右人的思想和行为的力量。权威评价包括社会代表机构的评价、专家评价等，它往往代表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引导社会舆论的方向。

价值观的导向功能和评价功能紧密联系。价值观导向本质上是一种实践导向。人类的活动既受到客体尺度——真理尺度的影响，也受到主体尺度——价值尺度的影响。价值观是主体尺度的集中表现。在价值观的作用下，个体可以认知事物的是非曲直、善恶美丑，赞同和追求真善美，拒斥和抨击假恶丑，从而明确对事物的态度和处置方式，明确行动方向和行为方式，这就必然影响人们的实践方式和实践效果。

一般地，肯定的评价往往引导价值主体采取积极的态度和对待方式进行价值创造和价值实践，从而在实践中获得正价值；否定的评价则往往起劝诫和警示作用，引导价值主体调适自己的行为，在实践中规避负价值。社会发展需要科学价值观的引领。在全社会倡导和建构健康、积极、文明、崇高的价值观念，就是在引导人们的思想和行为朝着文明向上的方向发展，从而创造良好的社会舆论环境，聚合社会力量，增强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形成良好社会风气，促进社会更好更快地发展。同时，对那些消极颓废、卑琐丑陋的价值观则要鄙弃之、厌恶之、抨击之，形成假恶丑“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舆论氛围，引导人们时时处处反思自己的价值观念，检视自己的行为方式，从而减少社会发展的不和谐因素。

二、规范和约束功能

规范和价值观总是密切相关。从概念上讲，二者存在天然的联系。价值观代表主体的需要、利益、动机、愿望、情感等，是人们内心深处的价值取向或态度情感，是人们思想和行为的评价标准系统和行为导向系统。规范意味着规则、标准或尺度等，是主体为实现其价值理想、根据其价值观念制定的社会成员共同遵守的行为规则和标准。价值观突出了主体的利益、需要、情感、愿望等，规范强调了主体应尽的义务、责任和强制性的体验等。

价值是规范的基础，规范总是体现一定的价值和价值观，或者说，规范本质上与价值观相连，是内在价值的外化和体现。社会生活中，任何规范都可以追溯到某种价值观的源头。例如，“尊师重教”的价值规范背后是“知识就是力量”、“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等价值观。价值观变革也必然带来人们的行为规范和社会规范的变革。例如，“低碳生活”价值观使环境和生态保护方面的规范更加科学和细化，促进了人们在环境和生态方面的主动参与。规范若要行之有效，必须符合人们的价值观念，以相关的价值为基础。一种社会规范若与大多数人的价值观相冲突，就不可能得到人们的切实遵守。

价值观是一般原则，总是具有抽象性；规范作为实现价值目标的规则和手段，则往往比较具体，具有科学性和可操作性。但规范只有在价值和真理统一的基础上，才具有科学性和可操作性，便于检验和落实。所以，规范的制定和实施，既要考虑一般价值原则，符合人们的主流价值观，还要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

如果说价值观的评价和导向功能主要停留在思想观念层面，那么价值观的规范和约束功能则主要体现在行为、实践层面。一方面，价值观总是通过具体的规则、准则来实现对人的行为和实践活动的规范和约束；另一方面，人们的行为规范和实践方式实质是价值观的外在表现形式，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就会有什么样的行为规范和实践方式。价值观之所以能够规范和约束人们的行为方式和实践方式，是因为人的行为方式和实践方式总是导向这一价值观所追求的某种价值、意义，这种价值和意义与主体价值观的符合程度，是检验实践效果的内在尺度。如果一种实践、行为不能达到预期价值目标，不能与主体的价值观念相符合，这一实践对实践主体来说就没有意义。

社会生活中，价值观总是外化为相应的社会规范。为了倡导和推行某种价值观，统治阶级总是相应制定各种规范，包括道德规范、宗教规范、法律规范、科学规范以及其他社会生活准则。如法律规范。法律是一个规范体系，法律规范总是以某种特定价值观为基础和导引，是统治阶级价值观的体现和维护。法律的贯彻执行，可以规范和约束社会成员的行为，指导其价值选择和价值实践，降低价值多元化造成的社会分裂，使社会成员的价值观最大限度地统一于统治阶级的主流价值观。法治对社会的整合功能是通过对多元价值的整合并确立主流价值观而实现的。

统治阶级的价值观要成为社会主流价值观，必须通过教育和宣传，但更重要的是通过制定规范并以规范的力量引导和约束人的行为，从而使统治阶级的价值观通过具体的规范在社会成员中得到内化。所以，任何社会，统治阶级都重视通过社会规范来推行其价值观，规范人们的行为，以达到教化和稳定统治的目的。社会主义社会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新社会，人民是国家的主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体现的是大多数人民的利益和愿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倡导必须通过科学而具体的规范。我们国家在这方面做了不懈的探索和努力。如2001年就颁布了《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

三、教化和凝聚功能

价值观具有教化和凝聚功能。教化就是教育人，教人成人、成才；凝聚就是凝聚民族、国家等群体的共识，增强群体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文化的本质功能在于“化人”。人一出生就在一定的文化中生活，自然地接受某种文化的熏陶和塑造，这是文化“化人”功能的体现。文化的“化人”过程，包含着文化价值观的自然渗透。但人是社会存在，人的社会生活和社会实践具有明确的目的性，文化就是人有意识有目的地认识和改造世界的结果，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人不能过无价值、无意义的生活。所以，文化之“化人”多数情况下是有意识、有目的的，这就是教化。教化的目的是使人成为“社会人”。教化的主要手段，是各种价值观念和价值规范的教育和灌输。价值观是文化的核心，是文化的基本内容，很大程度上，文化的教化功能是通过价值观的教化功能集中体现的。价值观具有教化功能，是因为价值观的教育和灌输教人知道什么是是非善恶、真假美丑，以及如何去辨别、评价、追求和实现正当的价值。教育者通过价值观的教育和灌输，就把一定文化的核心观念渗透在受教育者的观念中，并促使受教育者按照既定的价值观念规范其行为，进行文化实践。

价值观具有凝聚功能，即凝聚民族、国家、社会等价值主体的共识，增强其成员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以实现价值主体的利益和目标。上文谈到，价值观是代表主体的需要、利益、动机、愿望、情感等的观念形态的价值意识，是人内心深处的价值取向或态度情感，是人们思想和行为的评价标准系统。一个共同体，只有树立共同的价值理想，培养共同的价值观念，塑造共同的价值取向，才能更好地协调其成员的利益，调动其积极性和主动性，增强共同体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实现共同体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当今时代，我们要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凝聚民族共识，树立科学、民主、文明、法治、和谐、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倡导建立民主与法制、功利与道义、竞争与和谐、效率与公平、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价值理念，团结广大人民群众，共同为人民的自由幸福和国家的繁荣富强而奋斗。

四、文化整合与驱动功能

价值观之所以重要，“在于它对人的思想、感情、言论和行动起着普遍的整合与驱动作用”^[6]。价值观在人类文化发展中具有重要的文化整合与驱动功能。

文化整合是一种历史现象，历史上的文化系统都是在文化整合过程中变迁和发展的。不同文化在接触和交流过程中总是相互借鉴、互相吸收对方文化中适合自己的要素和成分，使文化趋向于融合、整合，促进文化的发展和变迁。一般地，“文化整合是指以特定民族和国家的文化为基础，通过吸纳其他文化的积极因素，进行文化发展与创新，使本民族和国家的文化内涵更丰富、社会认同更广泛、凝聚力更强大、导向力更有效的过程。”^[7]一种文化如果在发展过程中缺乏文化整合意识，丧失文化整合机遇，或因缺乏整合力在文化交流中处于弱势地位，就会丧失发展潜力，逐渐停滞甚至衰亡。

价值观的文化整合功能主要体现为：一，价值观为人们提供基本的价值取向和价值信仰，使人们的文化实践具有明确的价值目标。如，中国古代文化虽然是在多元一体的格局下发展的，齐鲁文化、巴蜀文化、荆楚文化、吴越文化、燕赵文化、三秦文化等各具特色，价值观也存在很多差异，但这些地域文化都充满“刚健自强的奋斗精神、中华一体的认同意识、理想至上的从道精神” ^[8]，正是这些价值取向之“大同”，使中华民族文化不断融合、成长。二，价值观的文化整合功能还在于价值观的历史传承性，价值观的历史传承是对历史和文化的延续。中华民族的历史历经分分合合，但天人合德、刚健有为、贵和尚中、重道轻器、崇德重义等价值观却始终延续，不断得到认同和发掘，某种程度上维系着民族文化的统一。三，社会主流价值观往往具有意识形态的强制性，主导着社会的制度安排、人们的生产活动和利益格局，使这些方面能够相对稳定地存在和发展。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利于统一社会成员的行动，使人们形成共同的价值追求和价值理想，使人们的文化实践活动朝向既定的社会目标，增强社会凝聚力，促进社会和谐发展。

全球化时代，文化整合已远远超出了民族国家的范围，全人类面临着一次空前的文化整合。因为全球化的步伐日益加快、程度逐步加深，不同文化间的交流、碰撞、互动、影响已经成为常态，世界文化的发展呈现出一种整体的相关性，任何个别文化都毫无例外地受到世界文化整体发展力量的统辖和制约。这表明，人类文化虽时时经历冲突、碰撞和分裂，但也面临文化整合之机遇。世界范围内的文化整合“旨在强调把各种分散的、孤立的、甚至冲突的文化价值力量整合为一种凝结着人类整体利益和集体价值理想的力量，从而使人类的文化实践行为充溢着一种健康自觉的人文精神关怀”。^[9]世界范围内的文化整合对每一民族、国家乃至全人类都是难得的机遇，也是深刻的挑战。这一过程中，价值观的文化整合作用凸显出来。世界各国人民有共同的价值诉求和价值理想，如和平与发展，民主与公正，幸福与自由，等。各国各民族应在人类共同利益的基础上扩大价值共识，加强文化交流，促进世界文化的和谐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一些具有普适意义的价值观念如民主、自由、发展、公正等，具有凝聚文化共识、促进国际合作和政治稳定的作用，应该积极发挥这一作用。但这并不等于可以打着“普世价值”的幌子将自己的价值观念强加于人，以文化交流之名，行文化霸权之实。对此当予以警惕。

价值观的文化驱动功能突出地表现在新旧价值观的更替过程中。价值观变迁是社会发展的反映，社会的变迁总是在人们的价值观中呈现出来。新价值观的认同、旧价值观的摒弃，即新旧价值观的更替往往焕发出巨大的文化力量。回顾历史，我们会有深刻的理解。例如，中国近现代，当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竖起民主革命旗帜后，“民主”不断冲击和影响着国人的政治价值观，逐渐汇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民主革命洪流，它使“封建专制”无处遁形，使“民主共和”的价值观念深入人心，中国历史上最深刻的社会革命由此一步步向前推进。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历史的每一次剧变，价值观的嬗变都是关键和先导。全球化时代是一个经济驱动的时代，也是一个文化驱动的时代。在文化研究过程中，价值观的文化驱动功能将得到更深入的研究和探讨。

参考文献：

[1][5][6]李德顺.价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29、223、222.

[2]张岱年.文化与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97.

[3]王玉樑.当代中国价值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319.

[4]李德顺.简论文化发展观与我国文化体制改革[J].文化学刊，2006（1）.

[7]方章东，侯惠勤.文化整合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5）.

[8]李宗桂.中国文化导论[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2：398.

[9]邹广文.当代文化哲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232.

注：本文发表于《河北学刊》201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