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家庭教育思想探析
马荣良
[摘要] 在中国的传统家庭教育思想中,诸葛亮的家庭教育思想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其教子育人思想集中体现在《诫子书》《又诫子书》和《诫外生书》等书信中。从治学之规、立身之道,到待人接物、约制酒量,诸葛亮都不厌其烦,谆谆教诲。这些凝结了诸葛亮心血和智慧的人生箴言,至今仍具有鲜活的生命力。
[关键词] 诸葛亮；家庭教育；现代意义
在中国历史上，诸葛亮更多的是作为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而为人所熟知，其实他还是一个教子有方的楷模。诸葛亮出仕后大部分时间都征战在外，军务、政务繁重，所以他不可能像平常父母一样整日对子女耳提面命，但也并未因此就对子女疏于管教。诸葛亮经常在书信中语重心长地劝诫教育子侄，从治学之规、立身之道，一直到待人接物、约制酒量，周密全面，要言不烦，为下一代的成长、成才尽心竭力。
（一）
子侄辈能否成大器，是诸葛亮家庭生活中最为关心的一件事。诸葛亮晚年得一子，名叫诸葛瞻。诸葛瞻自幼聪慧过人，但这却引起了诸葛亮的忧虑，他在写给兄长诸葛瑾的信中说：“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1](P254)诸葛亮担心的是，儿子聪明过早外露，容易自满自足。如果因为自恃聪明而放弃了后天的努力，反而成不了大器。所以诸葛亮特意给诸葛瞻取字“思远”，寓意是让他高瞻远瞩，志存高远。
诸葛亮认为，成大器者须具备三个基本条件，即志、学、才，三者是相互联系，缺一不可的。立志是成学、成才的前提，诸葛亮在《诫子书》中明确指出：“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1](P286)年轻人首先要立下远大志向，没有志向就不可能学有所成，是难以成才的。因此，诸葛亮一再叮嘱子侄要“明志”[1](P286)、“志当存高远”[1](P284)。他告诫说：“若志不强毅，意不慷慨，……永窜伏于凡庸，不免于下流矣。”[1](P284)如果志向不坚毅，意气不慷慨高昂，永远混杂在凡夫庸人之间，就难免会变成下流没出息的人了。
其实，志存高远正是诸葛亮自己的真实写照。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记载，“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2] (P911)青年时代的诸葛亮隐居隆中时，经常以管仲、乐毅自比。管仲、乐毅都是王佐之才，以天下为己任的，诸葛亮心拟二人，则其志向可见一斑。而当时的一般人对此却并不以为然，或许还会说他矜夸；但好友崔州平、徐元直对他的才能和志趣了解最深，认为这并不过分，的确如此。裴松之注引《魏略》说：“亮在荆州，以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而谓三人曰：‘卿三人仕进可至刺史、郡守也。’三人问其所至，亮但笑而不言。后公威思乡里，欲北归，亮谓之曰：‘中国饶士大夫，遨游何必故乡邪！’”[2] (P911-912)诸葛亮“笑而不言”，表明他不以当刺史、郡守为满足，而是有着更大的抱负，他早已抱定“兴微继绝，克复为己任”[2] (P912)的大志，欲以华夏大地为舞台，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了。
诸葛亮认为，若要成才，除了树立远大的志向外，还需要刻苦读书，勤求学问，“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1](P286)对于如何学习，诸葛亮结合自己的独到经验，对子侄辈提出了明确要求。
首先，“学须静”[1](P286)。诸葛亮认为，学习时应摒除一切杂念和干扰，做到心境清净，精诚专一。只有心无旁骛，潜心专一，方能深入思考，精研学问韬略。浅尝辄止、不求甚解的学习态度不会带来任何收获，也学不到真正的本领；“险躁则不能治性”[1](P286)，急于求成、浮躁不专，不仅对学习进步无益，而且有害于品格的培养。[3] (P40)
其次，要“慕先贤”、“广咨问”[1](P284)。诸葛亮在《诫外生书》中叮嘱外甥说，要仰慕学习古代的贤人，广泛地向他人请教，不耻下问。“慕先贤”、“广咨问”，既是诸葛亮对子侄辈提出的有益忠告，也是对自身学习经验的概括和总结。青年时代的诸葛亮“每自比于管仲、乐毅”，就是“慕先贤”的生动体现。为了增益自己的知识学问，诸葛亮在隆中草庐刻苦读书之余，还四处寻师访友，交游士林，虚心向别人求教。他很注意结交志同道合的青年朋友，像博陵的崔州平、颍川的徐元直、石广元以及汝南的孟公威等人，都是很有才识的青年，诸葛亮同他们交往，并结为推心置腹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谈古论今，畅谈形势，切磋学问，互相勉励。诸葛亮从中受益匪浅，后来他曾回忆说：“昔初交州平，屡问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1](P60)诸葛亮不仅善于同青年朋友交往，而且还虚心向老一辈学习。荆州庞德公是一个有名的隐士，有知人之鉴，诸葛亮对他非常敬重，经常到庞德公家虚心求教，“每至其家，独拜床下” [2] (P953-954)。庞德公觉得诸葛亮很有才识，便毫不保留地同他谈论自己的见解，予以多方指点，诸葛亮从中得到不少启发。诸葛亮还登门向另一位荆州名士司马徽学习请教，受益也颇多。交友求师，不仅使诸葛亮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而且还锻炼了学以致用的才干。正是基于自身的学习经历和切身体验，诸葛亮才会要求子侄“慕先贤”、“广咨问”。
第三，要“去细碎”[1](P284)，“观其大略”[2] (P911)。诸葛亮还十分重视对子侄辈学习方法的指导，在他看来，读书不能像一般儒生那样偏重寻章摘句、死记硬背，“务于精熟”[2] (P911)，这种学习方法是不足以掌握文章精华，得其要领的。诸葛亮认为应该摒弃这种学风，学习时要“去细碎”，“观其大略”，着重掌握文章的精神实质，立足于经世致用、安邦治国。
（二）
诸葛亮认为，志向的培养必须从修养品德开始，“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1](P286)他告诫儿子说，不恬静寡欲就无法确立远大的志向，不保持宁静就无法实现远大的理想。若要成为君子，就必须注重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1](P286)
在诸葛亮看来，澹泊乃是修身的根基，因此他要求子侄“绝情欲”[1](P284)，恬静寡欲，不为名利所累，不为私欲所虏。否则，汲汲乎名利，纵肆其情欲，则何来宁静可言！而宁静又是养德的前提，内心澄净，可反省自察，去污纳善；外形镇静，可持重接物，养成素雅雄健之风度。诸葛亮早年隐居隆中十年“澹泊宁静”，不被私情欲念所萦绕，不为名缰利绳所束缚，不因荣辱得失而动摇，心定神宁求学养德，就是对此最好的说明。[1](P288)
事实上，澹泊和宁静都不是容易达到的精神境界，尤其是年轻人，心浮气躁、追求名利乃常见之事。所以诸葛亮告诫子侄，要注意防止“淫慢”和“险躁”的毛病，“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1](P286)放纵、轻浮就不可能振奋精神、精益求精，偏急、浮躁就不能陶冶性情。 [4] (P188)。
诸葛亮非常重视俭朴在涵养道德中的重要作用，他告诫子侄生活要俭朴，不要贪图享乐。除了循循善诱的言传之外，诸葛亮还特别注重正己教人，注意以自身的言行举止去感染和熏陶子侄。诸葛亮虽贵为丞相，又受“托孤”之命，蜀国“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2] (P918)，但他对自己却严格要求，生活俭朴，廉洁奉公。诸葛亮在写给李严的信中说：“吾受赐八十万斛，今蓄财无余，妾无副服。”[1](P86)诸葛亮还曾经给后主刘禅写过一封奏书，在谈及自己的家庭经济状况时说：“臣初奉先帝，资仰于官，不自治生。今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产，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1](P256)当时他家里只有桑树八百棵，薄田十五顷，这应当是刘备在成都建立基业后赏赐给诸葛亮的，后来就未再有增置。十五顷田在晋武帝时相当于八品官所占的田额，如此微薄的资产竟是诸葛亮全家人的生活依托，且“子弟衣食自有余饶”，其生活之俭朴可见一斑。至于诸葛亮本人在外勤政的随身衣食，皆“悉仰于官”而“别无调度”，更“不别治生，以长尺寸”，除了官任上的配发外别无任何外来收入。诸葛亮甚至表白说，即便到他死的时候，也不能使自己“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他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史载，“及卒，如其所言。”[2] (P927)诸葛亮病危时曾留下遗嘱，要求把他就近安葬在汉中定军山下，殡仪从简，依山造坟，墓穴不可求大，只要能容纳下一口棺木即可。入殓时，只着平时便服，不搞随葬器物。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诸葛亮这种自奉甚俭的作风，对子女是无形的教育，也为后人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诸葛亮十分注意采取措施让子弟不搞特殊化。诸葛亮早年无子，其兄诸葛瑾将次子诸葛乔过继给他。诸葛乔本字仲慎，诸葛亮为其改字伯松，作为自己的嫡长子，视若己出，疼爱有加。但诸葛亮对诸葛乔并非一味的放纵、溺爱，而是把他放到为国效命的实践中，捶打锻炼。建兴五年（227年），诸葛亮进驻汉中准备北伐。当时诸葛乔二十四岁，官拜驸马都尉，作为丞相的儿子，又是皇帝的女婿，完全可以在成都养尊处优，安享富贵荣华。但诸葛亮却把他带到汉中前线，让他和其他将领的子弟一起，跋涉于崇山峻岭之中，押解转运粮草。为此，诸葛亮特地给兄长诸葛瑾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乔本当还成都，今诸将子弟皆得传运，思惟宜同荣辱。今使乔督五六百兵，与诸子弟传于谷中。”[1](P163)从中不难看出，诸葛亮不但对高级将领子弟一律从严要求，对自己的儿子也一视同仁，毫不特殊。不搞特殊化，让子弟在一种平等的环境中成长，不仅有利于培养他们良好的人际关系和较强的社会适应能力，对于培养他们不依赖他人、独立生存的顽强意志也大有好处。
诸葛亮还特别注意从生活小事上严格要求子侄，以培养其道德情操。一些青少年容易放纵自己，贪杯酗酒，甚至因此闹事或造成种种不幸。[5]为防止子侄出现酒后无德、迷乱性情的情况，诸葛亮特意写了《又诫子书》，对儿子一再叮咛嘱咐：置酒待客，其目的在于合乎礼节，表达情意，使身体舒畅，本性恢复，礼节尽到就可以了。如果主人的情意未尽，客人也还有余量，可以饮到酒醉，但也不能醉到丧失理智而胡行乱来。[4] (P187)
（三）
事实证明，诸葛亮对子侄辈的教育是很有成效的，诸葛乔的为人即是明证。诸葛乔虽然年仅二十五岁就去世了，没有显示出他的才能，但当时的人却有这样的评论：诸葛乔的才华虽然不及其兄诸葛恪，但就品性修养和学业而言，则超过了诸葛恪。[2] (P931)应该说，这与诸葛乔在诸葛亮身边所受的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
诸葛瞻也没有辜负诸葛亮的教诲和期望，据《三国志》记载，诸葛瞻“工书画，强识念，蜀人追思亮，咸爱其才敏。”[2] (P932)可见，诸葛瞻在诸葛亮去世后直至长大成人，始终保持着才思敏捷、多才多艺的优点。这固然是诸葛瞻勤于学习，不断进行后天努力的结果，显然也与诸葛亮早年对他的严格要求和训练密不可分。诸葛瞻十七岁娶公主，官拜骑都尉，后来屡迁为羽林中郎将、射声校尉、侍中、尚书仆射、军师将军，直到为行都护卫将军，和辅国大将军南乡侯董厥一起并为平尚书事。诸葛亮死后，诸葛瞻在蜀汉百姓中有一定的声誉。每逢朝廷颁行一项好的政治措施，即便不是诸葛瞻建议倡导的，老百姓也都要互相传告：“葛侯之所为也。”[2] (P932)这一方面是因为人们追思怀念诸葛亮，另一方面也说明诸葛瞻为人清正，有一定才干。蜀汉景耀六年(263年)冬，曹魏征西将军邓艾伐蜀，从阴平景谷道旁边进入蜀地。诸葛瞻督军至涪县抵抗，因江油守将降魏，遂退还绵竹，继续阻击魏军。邓艾派人给诸葛瞻送信劝降，并说：“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2] (P932)诸葛瞻丝毫不为所动，先斩来使，以示决心，然后引兵出战，最后壮烈战死阵前，时年三十七岁。
由于家教严格，诸葛亮的孙辈也很有出息，都没有辱没诸葛一门家风。诸葛瞻的长子诸葛尚在绵竹和父亲一起为国壮烈殉难，年仅十九岁；次子诸葛京“随才署吏，先为郿令”，晋尚书仆射山涛说他“治郿自复有称”， [2] (P932)认为应该提拔为东宫舍人。诸葛京凭借自己的能力，后来官至江州刺史。[6]
不仅如此，诸葛亮的家庭教育思想对后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晋朝时西凉王李玄盛就曾引诸葛亮的训诫，勉励诸子师法孔明之家训，行周孔之教，以立身安国，承继父业。[7] (P2264、2265)纵观历代的家教，如南北朝时颜之推的《颜氏家训》，唐代的《太公家教》，北宋司马光的《家范》，明清之际学者孙奇逢的《教子家训》，清代教育家朱柏庐的《朱子治家格言》等，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诸葛亮教子育人思想的启示和影响。即便在今天，对于家长如何培养子女也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 李伯勋.诸葛亮集笺论[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7.
[2] 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64.
[3] 余鹏飞.诸葛亮在襄阳[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
[4] 梁玉文等.诸葛亮文译注[M],成都：巴蜀书社，1988.
[5] 黎明,武洪芬.诸葛亮教子有方[J],现代家教,1999,(12)
[6] 治家有方：诸葛亮是如何培养教育子孙的[EB/OL].http://book.sina.com.cn/excerpt/sz/rw/2010-04-20/0933268357.shtml.
[7] 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